我的高温日记 | 沙滩上唱戏,宁波小百花的72小时
更新时间:2025-07-08 00:04 浏览量:1
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郭楠
7月3日,28~33摄氏度,象山大沙村。
18:38,随着鞭炮声和锣鼓声,红色大幕缓缓拉开。这是宁波市小百花越剧团在这里连唱三天六场大戏的最后一场《碧玉簪》。
天气预报显示只有33摄氏度,实际体感远超40摄氏度。那个环境下,隔着防晒衣,我的皮肤还晒得生疼,汗水一直在流,根本不想说话。
在阳光的炙烤下,沙滩上的蓝色大棚内像蒸笼一般,厚重的油布门帘,挡不住里面的冷气向外扩散,更挡不住外面的热浪向里渗透。一位送冰饮过来的大姐说,外面倒比棚里要凉快些。
演员脖子上的揪痧印子
蓝天、沙滩、清澈的海水旁。
蓝色大棚里,分出三个区域:化妆区、换装区、舞台区。
化妆区又热又闷,降温工具是两台立式空调,两台大风扇,人手一把小风扇,几大筐厚实的冰块,还有整整一桌避暑药。
团长徐薇薇招呼大家,“水都拿一瓶,药吃上。”
下午一点,空调上显示棚内实时温度——31摄氏度。
“我又不动,穿得这么薄,怎么会中暑”的心态,在进棚20分钟后,迅速瓦解。心脏好像跳得快了,胃开始发凉,人有些打晃。紧急喝了一支“十滴水”,又被药味暴击,差点儿吐出来。
化好妆的演员们,陆续开始粘头套、换服装。她们边化妆边擦汗,边粘头套边擦汗,边换衣服边擦汗。
层层叠叠的戏服,本就十分厚重,还不可以贴身穿。在戏服里面,需要先穿打底、水衣,饰演男性角色的演员,还要在水衣外加一件厚厚的胖袄。这天下午的大戏《明州女子尽封王》,不少角色还需要穿铠甲,戴毛茸茸的头盔。
演员陈佳佳候场
“第一天演《跌雪》,是冬天的戏,在台上明明已经热的满头大汗了,还要演出在冬天里瑟瑟发抖的样子。”演员齐素琼笑着说。
演员曾科燕表示:“一个人要赶好几个角色,每天都是,从头到尾没停过,在台上还要蹦蹦跳跳的。”
三天六场大戏,每一幕都是挑战。在演出过程中,演员、乐队、舞美工作人员,不少人出现了中暑症状,几乎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有红红的揪痧印子。
中暑的感觉是怎么样的?耳鸣、浑身发软、手脚冰凉、呕吐,每个人情况都不太一样。
怎么克服呢?
“对自己说,可以的可以的,就可以坚持下来。”花旦演员徐秋英的办法是心理暗示。
“小口小口喝水”“避暑药去喝一个”“快去空调边吹吹”“小风扇拿过来一个”,负责后勤保障的工作人员不算多,却能关注到每一位演员的状态。
演员脖子上的揪痧印子
“快来块冰”
舞美团队,是最早来,最迟走的。
现场还没通电的时候,他们就要开始置景、摆放道具、划分功能区。演出过程中,拉幕、换景、换道具。结束之后,第一时间拆卸舞台,运回团里。给各部门运送冰块的任务,也是他们来承担,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。
后台最受欢迎的是“冰块箱子”,刚下台换掉戏服的演员们,最爱把手放在上面,给自己降温。年长些的会笑骂“要受寒的,老了要关节痛的。”
在演出紧张忙碌的抢场过程中,舞台监督张海祥都会做最后的检查,看道具有没有摆放到位,演员的话筒有没有开,确认完毕,给乐队信号,开始下一幕。
舞台监督张海祥
“快来块冰,乐池热死了。”乐池和观众席紧挨着,温度火热。
演出开始前,乐队需要早早在位置上坐好,打三遍催场鼓点。指挥、司鼓裘明杰热得脸色比脖子红一个色号,主胡王海涛则在脖子上挂了个小风扇,给自己降温。
观众席中的乐队
化妆造型师阮枫楷,以前是一位潮剧演员,因为皮肤对油彩过敏,转行做了戏曲化妆师。
下乡演出条件有限,场地、人手都严重不足。他要负责主演的妆造、全部演员的发型,还要负责抢场。
在剧场和下乡,化妆环境上的不同,阮枫楷用“天差地别”来形容。
“剧场里是有空调的,不太容易花妆。夏天下乡的环境像蒸桑拿一样,脸上皮肤的毛孔全部是张开的状态,油彩很容易掉,我们要一直带着粉扑,抢场的时候随时给演员们补妆、定妆。头套也很容易开,经常唱完一场就要再粘一粘。”
固定的头套相对方便,可以提前准备出来,按顺序摆列好,用的时候取来粘好就行。
传统的贴片子会复杂一点,晚场《碧玉簪》演出前,阮枫楷和饰演女主李秀英的演员许杉杉,缩减了吃饭时间,提前开工。
“上次包的头很完美,都说我很美,这次也要好看”。
“包好看的。”
阮枫楷正在给《碧玉簪》女主化妆
(三)
赶来的观众
记者数了一下,现场一共摆放了25台空调,其中18台对着观众吹。
下乡做戏,门票免费,所以座位需要早早的来占,不少戏迷早上天蒙蒙亮就赶来占座了。
“我就是这边村子里的,第一天看完,热得回去睡了一天才缓过来,今天再来。”孙先生说。也有不少外地的戏迷开车、坐轮渡过来,于女士一家专程从上海赶来,住在附近的民宿里,“这剧团好看,昨天《江南女巡按》都看哭了。”
93岁的象山阿公,连续三天都坐在前排靠中间的位置,情绪十分饱满,还会带动着身边的观众一起给演员们加油,“唱得好不好!再来一个”。
夜场落幕,来不及卸下脸上的油彩,演员们赶忙收拾行李连夜赶回团里。第二天一大早,还有工作。
问她们辛苦吗?她们摇摇头,习惯了。
“观众是最辛苦的,这么热的天,来看我们演戏”。
记者11点抵达,20点离开,台上的戏,仍在唱。9个小时里,我的脑子里始终在问:“这种苦,为什么要吃啊?”
其实,刚到的时候,演员们就回答过了,“因为热爱唱戏,因为观众需要我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