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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祥苓回忆2:我最后走上唱戏这条路,那是一场大乱子的结果

更新时间:2025-08-14 20:46  浏览量:2

我实在爱唱戏。在弘达上三年级时,哥哥姐姐天天练功吊嗓子,我也上瘾了。看他们学戏,是我最快乐的时光。那时,念中学的葆姐也学戏了,教她文戏的是李凌峰先生,昆曲是韩世昌先生。韩先生每天都在下午来,放学做完功课能赶上韩先生教昆曲,我就在旁边听,听得入神,也跟着大声唱了起来。葆姐说我捣乱,赶我出来。我不服气,明明我在一本正经地唱啊!怎么成捣乱了?

不让我旁听,干脆就自己扮戏唱戏:不会勾脸,就把水彩颜料在脸上乱画一气;没有盔头,用做手工的纸糊一个,往头上一套就唱起来。

娘看见了,训斥我。我忍不住顶嘴:"我要唱戏!"

娘不肯。我问:"为什么哥哥姐姐都能唱戏,我不行?"

娘说,过去家里贫困,上不起学,为了养家糊口哥哥姐姐才唱戏。现在家境好了,我就应该读书。这比唱戏强。但我这个不孝子实在难以改变唱戏的心愿。

其实,我五岁就登过台。1940年,四姐在上海黄金大戏院演出。娘把我也带到上海,一家子住在八仙桥附近一幢叫老公馆的二楼。每天演出,我都跟着上戏院。一到那里,我就往后台跑。服装、盔头、刀枪把子,不管什么都东摸摸西看看。开戏前,就到舞台上跑一圈。只有这样我才满足,一种在人生最向往的地方过把瘾的满足。最兴奋的是四姐演《锁麟囊》,我客串小孩。虽然只有两三句台词,我认认真真从早背到晚,台上没有出过差错,所以常常受到表扬。

舞台都敢上,演个小节目更不在话下。四姐和大哥、二哥喜欢跳舞,戏演完了经常带我去舞厅玩。那时舞厅里还有周璇、白光等电影明星唱歌,小舞台上洋乐队伴奏,我一边听一边哼。四姐问我敢不敢上去唱,那当然敢。大哥真的摆了个凳子,抱我上去站着,唱了一首《蔷薇处处开》。热烈的掌声真叫人开心,四姐还说挺搭调,有胆子,我心里美滋滋的。

在上海、二哥经常带我去看戏。两场戏印象特别深,因为客满,二哥认识中国大戏院里的人,就跑到放映间,趴那小窗户里头看。一场是在中国大戏院看马连良先生的《苏武牧羊》,倍儿好,给马先生配戏的有袁世海、叶盛兰、马富禄、张君秋,阵容强大。马先生就是这样,他找的配角都是一流的。那是我第一次看马先生的戏。说良心话,小时候爱看戏但是不懂戏,但是他那个戏抓人啊。那时候马先生红啊,嗓子也好,不像现在唱马派的。现在我跟学生说,你们得学马先生早期的,不能学马先生晚期。当时的印象就是这个人不得了,好角儿,这个印象就形成了。一场是金少山、裘盛戎两位先生合演的《白良关》。三位先生在我心中都是神一般的人物。

不知不觉我成了戏迷。皇后大戏院经常有上海戏校学生演出,很好看。一次我偷偷跑去看《汉明妃》。那些番兵身上绑着马头马尾跳起马舞,最让我着迷。回家路上,我幻想着哪一天也像他们一样,当一个京剧演员。还沉醉在美梦之中,一进家门就被娘劈头打了一掌。她怒气冲冲骂我大胆,说是再敢私自看戏,就永远不许我看戏。我不想失去看戏的机会,一声也不敢吭。

回到北平上学读书,但是有戏一定要看,哪怕第二天早上起不来,我也不管。有一次头天晚上看了李万春先生的《武松》,脑子里尽是武松杀西门庆,在狮子楼开打的场面,不由自主拿起扫床的帚把舞弄了一番。这还不够,还没有体会到杀西门庆时武松的感受,于是又拿起水果刀跑到院子乱舞起来。心里头一兴奋。见院内停了两辆自行车,就一步上前唰唰几刀,两辆车的前后胎都被割破,才扬长而去。当晚,父亲对我大发雷霆,骂我淘气没边,一次竟割破四条内外胎。臭骂一顿之后,还不准我吃饭。回味起当武松的英雄气概,受罚饿一顿,也算值得。难受的是,这以后家里没带我看过戏。

最后我怎么走上唱戏这条路的?那是一场大乱子的结果。

那时家在山门胡同,离西单商场不远。西单商场有唱京韵大鼓,也有小戏班日夜演出京剧,类似天桥,或者说像上海的大世界,但是没有楼。父母经常随四姐到外地演出,大哥在北平土木工程学校读书,就由他照管我。他也是戏迷,经常在家里唱,有时也去西单商场听京韵大鼓。我实在憋死了,磨着他带我去听大鼓。大哥实在没法就带上了我。这一来就不可收拾了。

我家后门有个过道,两边墙年久剥落,可以爬着上房。我腿脚灵活,几下就能爬上去。于是,每天上学时,我背着书包出门,嗖嗖嗖爬墙上房,把书包放在房顶上,天天跑去看戏,等到吃饭的时候再把书包拿回来。下午再去看戏,然后在放学的时候回家。大哥在读大学,一个礼拜回来一次,家里就是奶奶和我。她觉得我上学出去了,下学就回来了,不知道我去看戏。后来学校来通知了,说我没上学,奶奶说不对啊,天天去啊。还是大哥查出来了,告诉了娘。我逃学对母亲来说是个打击,接到大哥的信赶了回来,狠狠打了我一顿,说你怎么逃学啊。我一边哭一边嚷,"打死我也不去上学,我要唱戏!"

母亲没法说服我,说这孩子不让他学戏,将来不定闹出什么事情来。她放弃让我读书还有一个原因,就是我大哥童侠苓,天津南开大学毕业的,到北平又读土木工程。母亲说大儿子两个大学学完都唱戏了,何况这小子。现在回想,当时她是下了很大决心,思想斗争了很久。家里经过商量,终于让我学戏了。这让我乐得发狂,抱着娘说,她是最好的娘,我很对不起娘,但是我一定会好好学戏,唱出样子来。就这样我进入梨园界,开始入行了。

1943年家里同意我学戏,商量为我改名字。我原来叫福苓,听起来既不响亮,又同"不灵"相近。全家开了圆桌会议,我坐在旁边等待结果。一番研究之后,采纳了大哥的建议﹣﹣童祥苓。

我学老生行当,因为两个姐姐唱旦角,二哥唱小生,就缺老生。以前母亲总说,假使三哥在的话,他就会唱老生。我顶了上来,当然得学老生。

家里请了北平最有名的教老生的先生,教文戏的是雷喜福先生,教武戏的是钱富川先生,都是富连成的高材生。雷喜福先生是喜字科的,那时富连成还叫喜连成,是最早的一科,晚一科的连字科马连良先生,他都教过,是师兄带师弟。雷先生不但资格老,而且十分严厉。家里都说,这孩子请老师就得请最厉害的老师,因为我太顽皮了。

第一次见老师,我又激动又紧张。激动的是我走上了自己选择的人生之路,可以学戏了;紧张的是老师怎样教戏,会怎样对待我,都一无所知。

两位老师分坐在家中大厅正中,雷先生戴着极深的近视眼镜,下巴留着一缕非常有特点的山羊胡子,板着脸很严肃。钱先生虽然面有微笑,但是坐相威严板正。看见他们,我不由望而生畏,深深鞠躬之后,站在一边动也不敢动。他们不断地上下打量着我,我心里直发毛。雷先生先开口,问我跟他学什么。我毫不思索,回答学戏。他又问了一遍。我以为他没有听清,提高了点声音说学戏。雷先生板着脸,手不断捋着胡子,半天也不出声。我有点怕,不知所措。但是又觉得自己没有说错,难道不是学戏?

忽然,雷先生语气很重地说出两个字:"学德!"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不解地望着他。雷先生一字一顿的一段话让我终生难忘:学戏先学德行,没有德行的人就是有能耐也成不了大器。好角里有大角小角,做大角台上不能阴、损、坏,台下不能同行是冤家。人不争没出息,但不能去踩别人、挤别人,占自己的坑。要靠本事台上见。今后如不是这样,我就别跟人说是跟他学的戏。

雷先生问我记住了没有。我虽然回答记住了,其实似懂非懂。

钱先生不爱说话,只说了两句:练功不能怕苦怕累怕疼,学戏不能嘻嘻哈哈。

这便是我进梨园第一天受的教育,后来我是从先生的言传身教中才不断理解他说的话。从小我能打下较好的底子,是与雷先生正派为人的德行分不开的。

雷先生说戏好,教身体各部位的基本功都特别好,手、耳朵、脸部肌肉都练的特别好,念白也特别有劲,吐字清晰,他教念白做工。但是他唱不行,声音就跟老唱片一样。他教了一阵以后告诉父亲,这孩子我来教他做工;开蒙教唱,最好的老师要数他的师弟刘盛通。刘盛通的父亲刘景然,还是余叔岩先生的师傅。李鸣盛、马长礼均和他学过戏。父亲立刻为我请了刘先生。那时,我还每天跟吊嗓的琴师姜伯先生。

我知道学戏比读书要苦,苦到什么程度,是学戏以后逐渐体会出来的。每天天不亮,我就要和葆姐一起走到北海公园去喊嗓子。北京的冬天,一出门寒风刺骨,站在山头上喊嗓子,冻得鼻涕眼泪直流,嘴都冻僵了。练念白,要从嘴冻僵到出汗,再到嘴都念麻木了才停止。这样一遍,得两个小时才出功。这是雷先生教的。他说,等你话也不愿意说了,下颚木了麻了酸了才可以,这样将来念白念三个小时嗓子也不会累。这样你以后不是靠喉咙去喊,是靠功力唱戏。

回家吃过早点,钱先生就上武工课。虽说是在家学戏,可跟科班里一样,经常挨打。我最怕三项基本功。一是倒立顶功,每天三次,每次要从一数到三百才可下来,立不住或倒下来,都得挨棍子。二是拉山膀功,双手向两边分开,伸直了抻着,每天两次,每次也是数三百下,双手稍稍向下,就得挨一棍子。三是提升腿功,坐在地上,两腿伸直分开,用重沙袋顶住,这叫撕腿,每次四十分钟。这之后还要跑步,跑完再踢三百腿,稍不用力,腿上又得挨棍子。一天下来,总要挨几十棍。教翻跟头是段富瑞先生,也是打人出名的。练翻跟头,我有时候懒,不使劲就过去了,先生知道在偷懒。那时候学戏都有个长凳,专门挨打用的。我就趴在上面,裤子是松的,段先生就拿个长板往裤子上一插,这样裤子就紧了,绷得倍儿紧,一打就是一印子,疼啊,就长记性了。

雷先生上课也打。我赶上的就是这个时代,不像后来老师都得哄着学生。那会儿叫打戏,不打不成戏。我学得不对不好,就打我。他常常是不声不响转到我后面,我还在想怎么学不会呢,冷不丁雷先生拿根很粗的棍子一下就把我打地上去了。挨完打,我还得发神经病一样地练,不然学不会又得挨揍啊。唱歌的发声讲口型,我们唱戏的讲唇齿喉舌,不同的部位有不同的技巧,这是基本功,念白啊,唱啊,都要讲究运用不同的技巧。有时候我还没有领会,达不到先生的要求。先生拿一小竹棍,有我手指头那么粗,一下就捅到我嘴里了:"你这嘴不是人的嘴啊!"说我发声不清楚。那时学东西就是这样,如果先生不那么严格,我就不会有那么扎实的基本功。他常对我说,不好好学,轻者是打,重者就给几个"羊头"。雷先生是山羊胡子山羊头,头一撞,人就晕乎,有功夫啊。没尝过滋味,我还以为是说笑话。学《问樵闹府》,范仲禹疯了,坐在桌上有很多表演,眼睛要滴溜转。先生教了,我老学不会。他示意我到他跟前,刚过去,雷先生就双手抱住我的头,用那羊头朝我头上猛地撞两下。我晕乎了半天才清醒过来。

母亲有时候听见先生用戒尺打我,她在房里听到了流泪。先生用戒尺打,她都听得见,声音得多大啊。我小时候老被先生打,打得我实在疼,生气啊,也找机会报复。雷先生平时喜欢摸着他的山羊胡子:"老夫如何如何……"有一次乘他睡着了,就把山羊胡子给剪掉了。他醒来后一看,胡子没了。因为这,我又挨了一通揍。

只有刘盛通先生没有打过我。他为人温和,但是教戏也很严格。他教我唱功,但是不许我抄唱词,都是口传心授。每次教三四句,不单要我背词,还有抑、扬、顿、挫,以及嘴里唇齿喉舌各部位的唱法,直到我唱得烂熟,脱口而出,他才往下教。刘先生教我,多唱一遍就长一点功,从想着唱到从心里唱,就靠熟能生巧。

我学一年,除了基本功训练之外,还学会了第一个戏《黄金台》,讲的是战国时齐滑王听信太监伊立谗言,想加害太子,被田单救出的故事。接下去就是田单火牛阵大破燕军的事。那年我九岁,演老生田单。哥哥姐姐的意思是怎么练都不够,要自己上台唱。

那时候不像现在,排一出戏有剧场,有整团的演员在一起排练。因为传统戏的路子大同,大家都是这么学的;只是演员个人有小异,有些地方有特殊的表演,在节骨眼处对一下戏就可以了。我初次登台,大部分戏都是雷先生、刘先生替别人和我对,只有扮演伊立的苏维明先生请到家里和我对了下戏。苏先生个头非常高,人也和气,我觉得很可亲。刘先生请他台上多关照。苏先生对我说,上台不要怕,如到无人之境,即使错了也要唱下去,他会兜着我。听了他的话,我就像吃了定心丸。

父亲早给我做了戏装。演出当天下午,管服装的跟包师傅到家取戏装,叫我"小老板",陌生的称呼让我呆了半天,怎么成小老板了?我差点笑出来。其实早先演员都称老板,余叔岩余老板,马连良马老板,我人小,就叫成小老板了。临走,他问我有什么交待。我想了想,让他看好我的小茶壶,那是娘送给我的礼物,做工细致,花纹好看,我很珍惜。

去长安大戏院时,娘给我穿上蓝色缎子大褂,还戴上一顶小礼帽,这身扮相引得哥哥姐姐好一阵笑。娘叮嘱我,到了后台不能皮,要从小养成角儿的气派。那会儿北京有出租汽车,打电话给汽车行定时间就行。从家去长安剧场还近点,要去东头的吉祥戏院就麻烦了,要到大栅栏庆乐戏院就远了,天坛那边就更远了。其实也有拉洋车的,租车更讲究点,有点名气的要摆点谱。我们一去就全家出动,六七个人,一辆车不够就两辆车。上车后四姐叫我上台不要怕,但也不可粗心大意。听了这话,当时我并不在意。

到了剧场,几位先生都在。他们领我向后台所有人道辛苦,雷先生让我去供奉祖师爷唐明皇的神龛跟前磕头上香,又带我到舞台上,告诉我出场的地方叫上场门,下场的地方下场门,出场后走三步的地方叫九龙口。当时只有一幅大幔作大幕,没有侧幕。大幔称"绣球",也有写成"守旧"的,两边挖两个洞,挂上门帘,就成了上场门、下场门。先生还告诉我必须知道的后台规矩:什么地方不能坐,什么东西比如喜神﹣-《二进宫》里娘娘抱的娃娃﹣﹣不能碰,我都乖乖地听着。都看完了,就让我在化妆间静坐想戏。我终于做了演员,走了这条路了,哪能静得下来啊!

头几次是刘先生帮我扮戏,以后就我自己化妆了。《黄金台》戏码就在姐姐前头,叫垫戏。苏先生多大个儿啊,一米八几,穿上靴子更高了,我才九岁,一出场台下就笑,个儿差别太大了。观众的热情给我的满足与兴奋,简直没办法形容,他们越热情我唱得越有劲。大段唱完,检场师傅拿来小茶壶让我饮场,这种规矩现在没有了。喝完水我仍然沉浸在喜悦中,观众却在台下大笑,我莫名其妙。再念词的时候,才发现喝水时把胡子放在了下巴上。初次上台没有经验出了错,其实往上一推就放回嘴唇上了,我却把胡子拿下来重新戴上,更引得观众哄堂大笑。刚才得意之情顿时全消,这才想起四姐台上既要大胆又要小心的告诫。接下来当伊立搜府的时候,田单不是紧张嘛,有台词就是:"我道是何人,小妹同乳娘!"跟伊立这么打马虎眼,拱一拱他,真正的表演就互相拱肩膀,我个小够不着啊,只到苏先生的腰,只能抬起胳膊肘去拍苏先生。这又是一场哄堂大笑。

我第一次登台,台下叫好的人挺多,估计就是好玩。才八九岁的孩子啊,艺术上有多大造诣,肯定不可能,就是好玩。初次登台的满足,与砸锅的滋味混在一起,真是说不清楚。哥哥姐姐又是鼓励,又是劝慰,我才轻松了些。

大家当时的感觉就是好玩,那时候人小嘛。我跟四姐唱《翠屏山》,大家也笑。她演潘巧云,我演石秀。这角色本来是武生唱的,四姐个儿也高,我演小石秀,我一出声台底下就笑,有意思。不过也不光是笑我人小。记得那时候是宋玉春先生演杨雄。戏里杨雄喝醉了酒,回家睡觉。台上有个门帘子,杨雄睡醒了,潘巧云叫他起来。宋先生一撩帘子,台底下来个倒好,为什么呢?通过这个门帘子他还可以去后台喝点水,结果喝水的时候把髯口挂在腰边这个大带子上了,上场的时候他忘记这茬了,又抄起一个鬓口戴上了。等四姐演的潘巧云这么一掀门帘子,台下就来了倒好,两个鬓口!

抗战胜利,我已经有十岁了。家里觉得山门胡同学戏的场子都不大,不够用,正好家里也有点钱,就说别老存着钱,赶紧买房吧。父亲卖掉山门胡同的房子,买下了西长安街大栅栏的宅院。因为那个地点好,离长安大剧院很近,在电报大楼的后面,到西单商场非常近,从后门出去就是了。那剧院很近,在电报大楼的后面,到西单商场非常近,从后门出去就是了。那时候是大家族,兄妹几个没有结婚的都在一起。母亲是这样的观念,没有结婚的时候家里来负担,结婚了以后该独立就独立。但是有一点,还得养家,还得给爹妈钱。二哥结婚早,二嫂是上海人,不会唱戏。大哥解放前在北京结的婚,比较晚。大嫂李多芬嫁到我们家以后,因为家里有班,叫她学老旦。实际上大嫂家里也有这个熏陶,她父亲就是经理科的。在北京演出,先要跟经理科联系,根据剧院情况让演员确认演出时间,然后经理科去找班底,大概一个星期演个一两场。我们家算戏班里的大家族,行当很多,除了武生、花脸没有,其他都有。当时家里的条件不是一般的好,哥哥姐姐都赚钱,特别是四姐很红,我学戏的时候就沾姐姐的光。

大栅栏的房子比山门胡同大多了。买下来之后,父亲把整个房子改造装修,总共二十多间房五个院,大的一个像篮球场那么大,小的也有羽毛球场大小。父母住在大院正东三间房,兄弟姐妹每人也各有三间房,整个院子住得满满的。为什么呢?人多,不光有家里人,外头的人也不少。

教我文戏的刘先生是全家养在家里,给房子住给钱,专门教我,不教别人。教武戏的高连甲先生也是养在家里的。一文一武,养两家人,另外,我还要吊嗓子,还要学文化课,母亲还为我请了文化老师。这些东西积在一起,排得很满,白天满了,还得用晚上的时间。雷先生教戏的时间是固定的,刘先生长期在家里,他的时间可以随时根据日程调整。还有,父亲招了十多个徒弟养在家里,学戏练功。因为我唱一出戏,总要有人跑龙套啊!舞台上要用各种把子,父亲雇了在鸣春科班做刀枪把子、盔头的陈师傅,养在家里专门给我做。这还不算,我才学了三四出戏,父亲就把我全套行头都做好了。现在想想,四姐一半心血就花在我身上,现在谁能养得起?我成了角儿之后也养不起。母亲是一个教育家,她的观点是在学东西上肯投资,房产卖了都可以。

这个本下得够大的,哥哥姐姐都很吃惊。他们认为,几乎花掉大半家产为我学戏,不仅是冒险,也容易宠坏了我。这话不是没有道理。男孩子学戏有点赌博性质,身体发育时有个变声期,有倒嗓的风险,嗓子没了就白学了。

我变声早,十三岁就变了,变得不是那么惨,还能唱,就是嗓子有点冒喉,时间也不长,两年就过来了,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嗓子就完全好了。这得感谢我的师傅雷先生,他看功有经验,很注重男孩子嗓子变声。那时下午四点到六点,我要吊两三个小时的嗓子,雷先生就看着。他就让我唱降乙调、趴趴调,不许高,不许扯着嗓子喊,从最低开始唱。唱一段时间平稳了,稍微涨一点,一点点往上走。等唱到最高音的时候就不让唱,改唱平淡的,让嗓子在唱运腔拐弯的地方也觉得圆润,老在舒服的状态。这么唱了两年,记得有一天,忽然唱着觉得很舒服," do 、 re 、 mi 、 fa 、 so 、 la 、 si ",再高一个调也不费劲。雷先生不响了,让我唱嘎调试试。这一来就行了,变声变好了。如果不是这样,难保不出毛病,不是唱不上去,调门一高就有心理障碍,就是要唱高了出怪音。保证演员能够百分之七十靠功力把嗓子练出来,这是雷先生最有本事的地方。我原本没一个很好的嗓子,那时候雷先生把我嗓子保护好了,就耐唱。

当时小孩子演戏不少,科班就有几个,都是孩子。鸣春社有一个唱花脸的叫于春奎,找他来给我配,因为都是小孩,童声,调太高。我们一块搭班唱戏,合演过《大保国》、《探皇陵》、《二进宫》之类的戏。他们是科班出身,像我这样家里掏钱培养的还真不多。

记得日本天皇宣布投降,抗战胜利那会儿,父亲和我与别的孩子一起拿着中国国旗还有美国、英国、苏联这几个同盟国的国旗,有的一面旗帜上好几个国家的国旗,在胡同里走着。胡同里也住着日本人,父亲问他:日本人哪里去了?回答:没有喽!当时觉得蒋介石很了不得,中美英苏四大同盟国之一啊!国民党进北京的时候,我表姐是学生,带着我们迎接国民党,对国民党很热情。我们吃了多少苦,终于中国胜利了,能不高兴?后来美国大兵一来,完了。美国人干的第一件蠢事就是集体强奸。国民党的官太太们跟美国人开舞会联欢,被糟蹋了,报上都登了。大街上美国大兵搂着吉普女郎,还点着爆竹往人群里扔,北平人都觉得美国人怎么能这样!有一次四姐在北洋戏院演《玉堂春》,何佩华演老鸨,在台上临时加了这么一句:"闺女,要是妈妈我有条件,我就傍大老美了!"她刚说完,台下也有美国大兵,就"顶好!顶好!"冲上台了。后来看国民党越来越腐败,对共产党也不了解,觉得北平不保险,全家就去南边了。那时候,姐姐在上海已经站住脚了。

【童祥苓(1935年3月-2024年12月2日),江西南昌市人,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京剧代表性传承人。京剧演员,工老生。童祥苓8岁时开始学戏,先后向刘盛通、雷喜福、钱宝森等学艺,后又拜马连良、周信芳为师。1957年童祥苓调到上海。1965年童祥苓奉命调到京剧《智取威虎山》剧组,饰演该剧主角侦察英雄杨子荣,这也成为他艺术生涯最有代表性的角色之一。1966年,童祥苓的姐姐童芷苓遭到抄家和批斗,而童祥苓当时正在北京演出,并受到毛主席的接见。1970年在全国公映的彩色影片《智取威虎山》,是第一部被搬上大银幕的“样板戏”,童祥苓在该片中饰演侦察排长杨子荣。1976年5月11日童祥苓随上海京剧团赴日本演出。1993年童祥苓决定提前退休,回家开店,面馆开了8年后,2001年因为饭馆生意越来越难做,童祥苓把它转了出去。2008年5月29日,参加四川汶川地震全国戏曲界抗震救灾义演。2024年12月2日,童祥苓在上海去世,享年89岁。】

场馆介绍
北京正乙祠戏楼,原为明代古寺,清康熙六年(公元1667年)成为商人聚会祀神的场所,至清康熙四十九年(公元1710年),正乙祠正式成为行会会馆,内建戏楼,全部重建工程约于公元1712年落成,至今,正乙祠戏楼已历294年... ... 更多介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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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乙祠戏楼